半個世紀,同一種年青人:讀《盧麒之死》

Jim Chan
4 min readAug 5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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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未滿二十歲的青年盧麒離奇死亡的事件作為主軸的《盧麒之死》花了不少篇幅引用對六六年參與九龍騷動之青年人的描寫。而他們與盧麒之間的對比--也許因為我同是一個十多歲的青年人--使我十分在意。希望能透過拙文反思社會運動與所有青年人,尤其十多歲的青年人,之間的關係。

黃碧雲《盧麒之死》,取自天地圖書

要概括參與九龍騷動的青年人,也許書中所引的這段證詞最為合適。

「在海棠道被拘留者」「年齡十三至十七歲」「二十四人」「有十二人聲稱:他們實在沒有參加暴動,他們只是經過發生暴動的街道而已。其他十二人,四人承認呼喊,四人承認投擲物件,一人說:他和他的學徒同伴以為那是一個對警察報復洩憤的機會,所以他攻擊一輛警車。兩人說:他們為了好玩而參加群眾,和要直接體驗暴動的情形。其中八名男童說他們為了好玩而參加。兩人說: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是反對加價。一人說:他的動機是『反對壞政府』。其餘的不能說出理由」(p.165–166)

黃碧雲所引的這段證詞反映了參與該騷動的青年人中,只有少數真正明白蘇守忠為何絕食、盧麒為何要帶領騷動;大多數青年人上街只是想報復、洩憤、貪玩,即使有其中一個青年人知道騷動與政治議題有關,也只能籠統回應「反對壞政府」而未能給出確實原因。

請不要誤會,我無意在此批評這二十多個青年人。正如書中所述,六十年代的青年人於十多歲便需工作,同時資訊流通亦未及今天發達,故在假日(一九六六年四月五日)發現街頭有熱鬧並湊過去而不問原因實在無可厚非。正因如此,社會運動(九龍騷亂)中同時出現如盧麒般熱切關心社會,及如上證詞中所見去湊熱鬧的青年人亦非常合理。

但到了今天,情況有否因教育制度之改善及資訊科技的發展而改變?答案是有,但不理想。讓我們回到2014年香港學界罷課那段時間。誠然,當時有為數不少的中學生明確知道當時罷課是為了爭取「真普選」(我們先不質疑他們是否清楚哪一個選舉制度才能達致「真普選」);然而,在敝校的罷課行動中,有為數不少的同學及學長抱著「走堂」的心態而罷課:「喂,你做咩唔走堂去用電話/做咩唔去auditorium[1] hea」等對話當時不絕於耳。這情況與上文所引的證詞實在極其相似:我們之間有很多人希望參與,甚至已經在參與社會運動,卻只有少數真的是為著社會運動領導者的目標而參與。

「我要真普選」,取自蘋果日報

我在此舉出的例子並非欲貶低我的學長,更非希望藉此抬高自己。事實上,我在學校中有不少熱衷於政治的朋友,我亦和他們多次攀談,但我們仍不得不承認要理解民主,及尋找一種不會被人肆意利用選舉制度[2]對於我們來說實在過於困難。即時我們希望參與社會運動,我也是其中一個「不理解社會運動」的人,亦切身地感受到青年人難以理解社會運動的現象,由《盧麒之死》所描寫的六十年代,到今天仍然沒有改變。

當然,我仍然不否定我的同齡人中有極其理解政治、社會運動的人。黃之鋒等人在中學時期已為「反國教」事件站出來已是極佳例子。但我相信能夠做到的青年人只是少數。正如我在文首指出,我希望反思社會運動與所有青年人之間的關係。既然我們當中有不少的人希望(或正在)參與但不理解社會運動,請容許我提出以下問題:

十多歲的年青人參與社會運動恰當嗎?

至於答案,老實說,我不知道。但《盧麒之死》中的一節也許能給我一點啟示。在描寫九龍騷動的青年被捕時,黃碧雲看似突兀地加插了以下一段關於老鼠的描寫:

「溝渠積聚老鼠」「要清除這些老鼠是一件相當艱鉅的工作」「而對付這種溝渠老鼠最佳方法,就是下一場豪雨,勢如萬馬奔騰的雨水,衝過溝渠時,往往老鼠無可避免地冲出渠口,流入海中,或就地溺斃渠內」「(四月四日大雨過後)市面各區之清道伕及衛生工作人員,也顯著地發現有比平時更多死老鼠」(p. 116–117)

作者所引的這段描寫,也許回應了我所提出的問題,並作出警惕,同時逼使我反思社會運動與如我般的年青人之關係。

[1] auditorium, 敝校於2014年大罷課中容許罷課學生逗留的地方

[2] 對於依然被Arrow’s Impossibility Theorem 困擾的我,實在難以對別人說我理解「真普選」這個概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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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Jim Chan

香港人,對動畫、偶像、遊戲有興趣。喜歡乃木坂46 、日向坂46。文筆粗疏,仍需學習,請多多指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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